大陆案例:福建商人行贿还打输千万离婚财产分割官司,事后知前妻贿赂二审法官"出2倍"还与法官"吃庆功宴"
<案例报导来源:北京青年报(北青深一度) 2025年01月25日>
2024年12月9日,安溪县法院一审宣判,林栋梁因犯诈骗罪、受贿罪,判处有期徒刑12年。一年前,福建晋江商人许瑞龙才如梦初醒,这样一个司法掮客,在过去几年他与前妻离婚财产纠纷案中,还被自己一直当做“救星”。
法院认定,林栋梁利用许瑞龙在案件中想要达成财产分割、追究对方责任的诉求心理,刻意表明自己政协委员等职务身份,谎称自己能通过“走关系”达成其诉求,收取许瑞龙巨额钱款。而被林栋梁称为是“十多年兄弟”的该案二审法官郭金旺,因收受许瑞龙前妻55万元贿赂亦被另案查处,最终获刑三年六个月。
2019年,福建商人许瑞龙与妻子何美鸿离婚,2人为了争夺财产打起了诉讼。他找上一名自称手眼通天的「大律师」,听其要求缴交了人民币45万元(约新台币200万元)用于「走关系」、「打点法官」。没想到最后官司仍然告负,损失上千万财产。许瑞龙事后才知道,这名法官不仅收了他30万元(约新台币135万元)的贿络,同时也收下了前妻55万元(约新台币250万元)的贿款与各种高档礼品。甚至在他败诉后,这名法官还与他的前妻何美鸿一起在酒楼礼吃了一场「庆功宴」,气得他向当地检察院、法院、政法委、纪委递交了检举资料,但全都石沉大海。直到2023年4月份,他打听到福建省的巡视组来到附近巡视,再次递交举报资料,终于被立案调查。如今这名收贿的法官已经落马入狱,而他与前妻的离婚财产诉讼,则交由厦门的法院继续进行中。
许瑞龙2019年与妻子何美鸿离婚后,两人便打起了财产官司。当时他在酒桌上认识了一位自称手眼通天的「大律师」林栋梁,对方宣称自己不仅是泉州政协委员,还拥有陪审员、律师、执法监督员等一系列称号,还办有企业、律师事务所、商标事务所等。许瑞龙听信林栋梁话语,遂委托他代理自己的离婚诉讼。
不过在与许瑞龙沟通案件时,林栋梁安排了自己控制下律所的其他律师代理此案,并表示这样才方便他与法官「沟通案子」,如果由他本人代理案件,就不方面与法官见面了。
之后,许瑞龙在林栋梁的安排下,一审前拿出10万元(约新台币45万元)「疏通关系」,之后果然在2020年4月30日,一审法官判决将夫妻名下4间公司股权对办分割,再将一处房产判归许瑞龙所有,而许瑞龙需补偿前妻50万元(约新台币226万元)。
一审过后,2人各自对判决不服提起上诉,林栋梁告诉许瑞龙,自己与二审法官郭金旺是「十多年的兄弟」,2人合作过多次。遂向他讨要了30万元(约新台币135万元)去打点关系「把判决扭转过来」。
此后在林栋梁介绍下,许瑞龙在酒桌上认识了郭金旺,两人相谈甚欢,林栋梁还告诉他这证明「目前为止郭还没有被何美鸿收买」。到了二审初次开庭后,许瑞龙又陆续听从林栋梁要求,给郭金旺准备了价值人民币7、8万元(约新台币33万元)的礼品,要他放心「一定照你的要求判」。没想到,之后二审开庭,许瑞龙感觉「风向不对」,果然最终在2020年11月13日,二审宣判,将大部分的财产判给了前妻何美鸿,一、二审间,许瑞龙损失财产超过千万元人民币(约新台币4500万元)。
事后许瑞龙不服判决申请再审,并且举报郭金旺「枉法判决」,不过在2021年4月,他的再审申请被驳回,还得知前妻何美鸿向郭金旺行贿55万元(约新台币250万元),2人在他败诉后,还一起上酒楼吃了「庆功宴」,散席时郭金旺还额外收了何美鸿数万元人民币的各式贵重礼品。
事后,许瑞龙找上林栋梁质问「钱花到哪去了」,林却不断变换说词。他又在2022年底亲自找上郭金旺,但郭对收受贿络一事矢口否认。
之后,许瑞龙多次向泉州检察院、法院、政法委、纪委递交了郭金旺收贿的检举资料,但没有得到回音。一年后,他又向福建省检察院、省高院投诉,同样石沉大海。直到2023年4月份,他打听到福建省巡视组来到泉州附近巡视,再次递交举报资料,终于被立案调查。
2023年6月19日,郭金旺从办公室被带走,并于同年11月8日,由郭金旺的家乡、安溪县检察院向法院提起公诉。最终郭金旺因在2005年到2020年间,利用职务便利,涉入9起收贿案件,被判刑3年6个月。除了需要退还收贿款项,还要另外缴交罚金25万元(约新台币113万元)。
此外,在调查郭金旺的同时,林栋梁的诈骗案也浮出水面,原来林栋梁虽大部分身分为真,但他本人一直没有律师执业资格,靠着诸多名头成为一名司法掮客,四处走关系行贿。由于林栋梁涉入案件比郭金旺更多,牵涉出众多福建司法官员收贿,因此在2024年12月,林栋梁被依诈欺罪判刑11年、处罚金15万元(约新台币68万元),犯受贿罪判刑一年半、再处罚金15万元,数罪并罚,共判刑12年、处罚金30万元。
至于许瑞龙与何美鸿的离婚官司,由于泉州中级人民法院审判人员曾参与受贿,此案不宜再审,目前该案件被转交厦门中级人民法院受理,目前仍在进行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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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肯定赢,也要疏通关系”
2019年9月,许瑞龙夫妻离婚后,前妻何美鸿因财产纠纷向法院起诉,要求对财产重新分割。两人离婚登记时曾签署过两份离婚协议,财产涉及房产、土地、公司股权等。许瑞龙称,总额在5000万元以上。
2020年4月30日,法院一审判决,将四家公司的股权对半分割;将一处土地和房产判归许瑞龙所有,同时许瑞龙需作价补偿前妻50万元……
一审后,两人均因不满判决结果提起上诉。2020年11月13日,该案二审判决,相比一审,大部分财产改判给了许瑞龙前妻。许瑞龙称,改判后归属自己的财产减少了上千万元。
许瑞龙觉得判决不公。他告诉深一度,最初他曾委托“大律师”林栋梁代理案件。两人在酒桌上认识,对方自称是泉州政协委员、泉州法院监督员,还是陪审员、律师、泉州名牌促进会会长,可以帮他处理案件。
林栋梁确实有多个头衔加身。公开资料显示,泉州中院2018年曾发文介绍林栋梁是法院的“有缘人”,在2013年4月被晋江市人大常委会任命为人民陪审员,主要参与涉及知识产权案件的陪审,因此与法院结缘。他还是泉州中院执法监督员、泉州市政协第十一届、十二届委员、业内著名品牌维权专家。
林栋梁行事比较高调,一位当地律师告诉深一度,除了上述头衔,林栋梁还办有企业、律所、商标事务所等,曾听其对外介绍自己“有一二十个称号”。
林栋梁有多个头衔加身
和许瑞龙沟通代理事宜时,林栋梁自始至终未否认律师身份,但安排了自己实际控制律所的其他律师代理案件。林栋梁向许瑞龙解释,“如果他本人代理的话,就没办法和法官去沟通(案子)了。”
许瑞龙告诉深一度,自己一直想要公平公正判决。一审开庭前,林栋梁对他说,“你有两份离婚协议书,肯定判你赢,可为了防止对方找关系,咱们也要疏通关系。”林栋梁让他拿出10万元。
二审时,许瑞龙仍然希望法院依法办案,但林栋梁以要将判决结果扭转过来为由,向他索要了30万元,声称要去打点关系,否则案子会输,他只能无奈照办。林栋梁称,主审法官是他十多年的兄弟,两人合作过多次。
此后,在林栋梁组织的饭局上,许瑞龙认识了二审法官郭金旺。许瑞龙记得,那天晚上酒桌气氛很好,郭金旺和他干了十几杯白酒。林栋梁把提前向他索要的40条软中华香烟,拿了20条送给郭金旺。第二天林栋梁告诉许瑞龙,“到今天为止,证明郭金旺是好兄弟,没被何美鸿收买”。临近开庭,在许瑞龙的追问之下,林栋梁称,郭金旺已经拿走10万元,另外20万元过段时间再拿。
二审开庭前,林栋梁告诉许瑞龙,他已经将全部钱送给了郭金旺。二审第一次开庭后,林栋梁再次宴请郭金旺。许瑞龙称,此后林栋梁陆续让他给郭金旺准备了七八万元的礼品,“还叫我放心,一定会按照我的诉求判”。直到案件第二次开庭时,许瑞龙开始感觉到法官的发言逐渐对自己不利。结果不出所料,2020年11月13日二审宣判,许瑞龙输了案子,大部分财产改判给了前妻何美鸿。
二审法官受贿103万
许瑞龙不服判决,继续申请再审,同时开始举报郭金旺“枉法判决”。2021年4月2日,许瑞龙的再审申请被驳回。一周后,许瑞龙得知,前妻何美鸿向二审法官行贿55万元,再审申请被驳回后,郭金旺与前妻还一起在酒楼吃了“庆功宴”。散席后,郭金旺收受了前妻所送贵重礼品。
许瑞龙追着林栋梁询问钱的去向,林栋梁却不断变换说辞,也说不清送钱的过程。2022年底,许瑞龙曾自己找到郭金旺家当面质问,郭金旺否认收受林栋梁和何美鸿的贿赂。
许瑞龙当面质问郭金旺时拍摄的郭家室内照片
许瑞龙告诉深一度,在自己举报过程中,泉州中院纪检组工作人员告诉他,有其他人也在举报郭金旺。他得知,因收取泉州一服饰公司代理律师贿赂等问题,郭金旺已被单位内部调查。
许瑞龙先后向泉州检察院、法院、政法委、纪委递交了举报材料。一年后,他又向福建省检察院、省高院投诉。2023年四五月份期间,许瑞龙得知福建省巡视组正在泉州中院巡视,又将举报材料递交给了巡视组。
2023年6月19日,泉州市中院立案庭原审判员、一级法官郭金旺在办公室被带走,被安溪县监委留置。安溪县正是郭金旺的家乡。许瑞龙后来得知,被抓前,郭金旺已被免去泉州中院审判员职务。
2023年9月28日,郭金旺被刑拘,10天后被批准逮捕。同年11月8日,安溪县检察院向法院提起公诉。
公安机关指控,2005年至2020年间,郭金旺担任泉州中院审判员,利用职务便利,在办公室、家中、会所等处,非法收受公司管理人员和代理律师以及个人共9人的财物,包括103万元及洋酒、茶叶等,并为上述人员谋取利益。
郭金旺受贿涉及的9起案件中,包括两起离婚财产纠纷案。2020年,郭金旺在审理一起离婚财产纠纷案时,非法收受男方价值万元的购物卡和1万元现金。案件判决后,郭金旺因组织调查其他违法违纪问题及担心女方举报,将财物退还。
另一起就是许瑞龙的案子。安溪县法院认定,2020年9月至11月间,郭金旺在家中,先后5次非法收受许瑞龙前妻何美鸿送予的55万元贿金以及海参、茶叶、洋酒、燕窝等高档礼品。
到案后,郭金旺如实供述自己的罪行。法院认为,郭金旺作为国家工作人员,利用职务便利,非法收受他人财物,数额巨大,为他人谋求利益,其行为已构成受贿罪。2024年2月,安溪县法院作出一审判决:郭金旺被判有期徒刑三年六个月,并处罚金25万元。该案被扣押及退缴的违法所得103万元,予以没收,上缴国库。
“拔出萝卜带出泥”
在对郭金旺的调查过程中,林栋梁的诈骗案也随之浮出水面。许瑞龙说,直到2023年3月,他才得知林栋梁一直没有律师执业资格。配合纪委调查时,他交代了林栋梁诱导自己出钱向郭金旺行贿的经历。2023年7月份,林栋梁涉嫌诈骗罪被抓。
公诉机关指控,2016年至2022年期间,林栋梁以可通过“走关系”为涉案人员办理取保候审、判处缓刑等为由,在泉州市骗取多人共计58万元钱款。其中,林栋梁谎称,可使许瑞龙在其与前妻的财产纠纷案中获得有利判决,以要送钱给相关人员为由,骗取许瑞龙45万元。
公诉机关还指控,林栋梁曾担任晋江市法院特邀调解员,2021年2月至12月期间,林栋梁利用担任晋江市法院特邀调解员的职务便利,在开展晋江市法院执行局委派调解的执行案件过程中,为被执行人推进、促成执行和解等事项提供帮助,收受其贿送的10万元。
2024年12月9日,安溪县法院一审判决,林栋梁犯诈骗罪,判处有期徒刑11年,处罚金15万元;犯受贿罪,判处有期徒刑一年半,处罚金15万元;数罪并罚,决定执行有期徒刑12年,并处罚金30万元。
随着案件深入,对相关违法违纪人员的查处并未结束。林栋梁在被查期间,又检举了泉州中院党组成员陈水深、晋江法院执行局局长苏友庆,陈水深又检举泉州市政法委书记黄文胜,三人先后被查。
泉州市纪委监委官信“刺桐清风”发布的陈深水、苏友庆被审查调查的消息
深一度从知情人处得知,林栋梁被抓后,为了立功,举报了陈水深和苏友庆二人。林栋梁供述,“为了搞好个人关系”,从2017年至2022年,分7次送给陈水深24万元。因为一起调解案件,他还送给执行局局长苏友庆5万元。
许瑞龙在提交给安溪县检察院的一份监督申请书中写道,2019年10月底,林栋梁诈骗自己10万元,一审判决败诉后,2020年5月,林栋梁才行贿陈水深5万元,一年后,再次行贿。
许瑞龙称,陈水深的询问笔录显示,林栋梁向陈水深行贿的目的,就是要在日常工作中得到支持和关照,也是为了进一步巩固关系,陈水深并不清楚钱的来源,林栋梁送钱时也未明确说明送钱的目的是为了让许瑞龙的案件胜诉,与他自己无关。
知情人士告诉深一度,林栋梁曾供出向陈水深、苏友庆行贿,林栋梁一案判决书中的陈某应为陈水深。公开资料显示,2024年3月,泉州市纪委监委发布消息,泉州市中院党组成员、审判委员会委员、三级高级法官陈水深涉嫌严重违纪违法,目前正接受泉州市纪委监委纪律审查和监察调查。
2024年3月15日,泉州市纪委监委消息称,晋江市人民法院审判委员会委员、执行局局长、一级法官苏友庆涉嫌严重违纪违法,经泉州市纪委监委指定,目前正接受安溪县纪委监委纪律审查和监察调查。
深一度从知情人处了解到,泉州中院党组成员陈水深被抓后,还供出了泉州政法委书记黄文胜。2024年2月26日,中央纪委国家监委网站通报:据福建省纪委监委消息,泉州市委常委、政法委书记黄文胜涉嫌严重违纪违法,目前正接受福建省纪委监委纪律审查和监察调查。
因为林栋梁的举报,“拔出萝卜,带出泥”,更多人被查处。一位知情人告诉深一度,一个熟人曾和林栋梁住在看守所的同一监管区,目睹了戏剧性的一幕,一位官员因为林栋梁的举报被间接牵扯,被抓后进入他们所在的监管区时,对林栋梁破口大骂。
郭金旺、林栋梁相继被查后,许瑞龙与前妻的离婚财产纠纷案得以启动再审。2023年11月10日,泉州中院裁定,接受泉州检察院的再审检察建议,由该院另行组成合议庭再审,再审期间,中止原判决的执行。
2023年11月24日,泉州中院对该案立案审查。泉州中院经审查认为,鉴于该案系因该院审判人员受贿而启动再审的案件,该院认为不宜继续受理该起案件,为促进纠纷化解,报请福建高院指定管辖。2024年4月8日,福建高院作出民事裁定,裁定该案由厦门中院审理。目前该案再审仍在进行中。